“先生!”徐湛抢先解释说:“学生今年周岁十四,无所经历,除了读书别无所长。事故人情皆是学问,学生却一窍不通。何况昨夜翻看古人的治水策略,才发现农田水利之重,是一国之命脉,而先前学生却从未涉猎,日后该怎样为官治国可见一斑,先贤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可哪半部提到过修渠治水之策,又安能治理天下。学生不明白,终日研读四书五经,程朱经义,一朝登科,百无一用,何谈致知格物,又怎么能够治国平天下。”
郭淼张口结舌,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缓过神,指着他说:“……徐湛,你就自己往里钻吧。我今天没空跟你辩,你好自为之!”
言罢,他拂袖而去,还要赈灾,府衙还有许多事务。
徐湛立在原地进退不是,他想不到自己的看法会引起郭淼这样大的反应,郭淼是个刚正率直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一旦认为错的事,就绝容不得商议的余地,否则,这样胸怀经纬的人,是不至于放到外面做个知府的。可徐湛想不通,只想多读三年书而已,真有那么离谱吗?
徐湛坐着静了静,想想自己的处境,倒真是没什么路可退了。名义上,他是徐家唯一的嫡孙,是韫州人人皆知的神童,得到知府郭大人亲手点拨,前途无量。若考不上,徐铭宏脸上无光,郭淼都要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嘲笑说:找个绣花枕头当宝贝供着了。
从小在徐家长大,生活太平,富贵安享,整日只知安安静静的读书,抚琴,作画。他长在徐老爷身边,没去过学堂,没请过西席,徐老爷这靖德元年的进士亲自陪他读书。
渐渐长大才知道,自己本不姓徐,是母亲遭人休妻后留在娘家的孩子。外公去世了,他的处境越发的尴尬,除了读书考试别无出路,进而被层层选拔,竟从数千名童生中脱颖而出,入痒成了秀才。他原想着考中了秀才,月月供有廪米,乡里又时有婚丧嫁娶之事非得请到他们,即便离开徐家,他也是衣食无忧的。
可真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了闻名一乡的神童,成了韫州读书人的表率,是士林才子中的新锐,骑虎难下的时候,又不免胆怯了几分,他毕竟年少,没见过几分世面,拿什么去涉足吃人的官场。
徐湛想出去走走,却被郭淼的家丁拦住,不许他离开半步。他只能呆在郭淼的书房读书,静心想了很多,而桌上躺着的那本程文,一眼都不想看。
徐湛正歪在床榻上胡思乱想,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声呼喊:“阿湛!”
徐湛支开窗户,看到窗口站了个人,十五六岁摸样,圆脸,微微发福,皮肤白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四方巾,腰缠玉带,颈后插了把缎面儿折扇,官家子弟金贵摸样,却又带了几分不入世俗的干净。
这便是郭淼的儿子郭莘,恰逢休沐,从书院回来,听说徐湛住在家里,回到他的院子里梳洗一下,就欢喜的跑来找他。但郭淼的书房,连郭莘也是不被允许进入的,就只能立在窗前喊他。
“出来,哥哥带你去玩。”郭莘神色飞舞,没心没肺的样子,吃喝玩乐他可是行家。
徐湛可没他那样好的心情,只是勉强一笑,下床穿了鞋,开门出去。
“哥哥这是休假了吗?”徐湛反手关掉书房的门。
郭莘苦笑着:“是啊,瞅我爹不在家,才敢回来找你。”
徐湛促狭一笑:“有所耳闻,还未请教郭兄,在茅厕门上贴了怎样的‘千古绝对’,能惹先生这样的鸿儒大家……拍案惊奇。”
“只是应景之作,难登大雅……”郭莘搔首羞愧道:“上联是:天下英雄豪杰,无不低头屈膝。”
徐湛喷笑出来,一扫先前低落的情绪:“那下联呢?”
“嗯……”郭莘又搔首踟蹰片刻,才小声说出来:“世间贞洁烈女,纷纷解带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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