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之月,庚辛日。
浓云密覆于天,在渐起的西风的催促里缓慢地拥挤,变成一簇一簇阴翳的波皷。穹窿无际,似一汪深海,悬于万人头顶而将倾未倾。
一扇有些松垮的门板“吱呀”一声被刮过半山的风吹开,凉风卷入室内,“嗤”一下吹熄了案头的油灯,无数写满蝇头小字的纸张霎时如这山林里被惊飞的鸟雀乱舞一室。一双属于男子的瘦削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抓了几下,攥住了两三页,但更多的字纸还是散得到处都是。他叹了口气,有些恼恨地用力关紧房门。腾空的书页一下子失了魂,飘飘荡荡地落下来,只听得破败的砂石屋宅外山风呜咽。
此人名唤张乐城,原本江湖、武林对他而言只是个那么遥远的传言,守着祖上传下的买卖,他老实本分跑着他书商的生意。偶尔同文坛才子们围炉醅酒,赶上武功高手们施展绝世轻功自对面楼顶一掠而过,他们指着被踢落的瓦片笑得一团和气。可先有魔佛降世,他不肯听从法旨,张氏几世藏书在他眼前被悍勇的僧兵付之一炬;他倒也不气馁,待到波旬伏诛,他抖擞精神,仍期许靠着过去的人脉东山再起,但这一次,他遇到了更为匪夷所思的暗夜天灾。尽管圣哲们常说读书可疗饥一类的大道,但在一片生民乱离里,确确实实书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兵火虫蠹书散去,正是在最无望的时候,他成了逆海崇帆的信徒。他无辜遭难,却没有任何人宣布对这一切负责,亦无人予以宽解,“众生皆罪”、“一切困苦灾厄都是神降下的惩罚”……这些新奇的教义被他迅速理解,冗长的经文他可以倒背如流。事实证明张乐城书香门第的出身无论何时都能保他在一队愚民中脱颖而出,很快,他受到位高权重的罪狱司判秋云裳的赏识,被点为教中几大长老之一,专研教义,教导诸人。
全新的信仰填平了长久以来的痛苦。只是光阴推移,张乐城熟读六卷经书,做下的笺注不下十数部,可当他理解得越透彻,他反而越迷茫:《天罚》六卷中不乏矛盾抵牾、无法自洽之处。最要紧的譬如天谕曾有言,“神是唯一的主宰”,那么为何数以万计的教众又需要向她鸠神练顶礼叩拜?难道真的不是这个女子在消耗众人的信仰、来达到自己的权势?
一直以来,他们为之奉献的,究竟是谁呢?
他读书百遍,其意难现。教中与他相与亲近的教友亦常相聚于他这间山中石屋,彻夜论道,支持他的和反对他的两派针锋相对、不欢而散者实属寻常。
正当他皓首穷经之际,机缘巧合得了一卷手抄的经书残卷,其题旨、文风正下启现存的《神灵风》之章。张乐城大感意外,一番研读考据,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竟然就是遗失的《天罚》第二卷 《神赎》!
读书人的悟性与多疑在他内心鼓噪起一片细雨斜风。疑云一旦形成,就会不自觉倒向对立的一面,而未经逆海崇帆颁行、只在底层教友之间秘密流传的失落之书又恰恰暗合他渐渐倾向的一派:“除了至高无上的神,你们无需向任何人低头。”
——当他在一次论辩中脱口而出《神赎》里的这一句,满座皆惊。
和他争得脸颊微赤的教友瞪圆了双目,眼珠子险些掉出来:“……你……你怎么知道这句大逆不道之言!”言下之意,就连敌对的他也读过这残卷。
张乐城算是对这卷书的通行有了概念,愈加激动道:“我尊唯一的全能的神,怎能说我‘大逆不道’?”他说着,抬了抬下巴,一派倨然。
对方气得像是受了极大的羞辱,指着他愤愤道:“你本受秋殿提携,方得今日长老之地位,如今却受邪术蒙蔽,亵渎圣教秩序!你、你对得起司判大人吗?”
两人大吵。
而这仍不过是一个庞大教团的精密器械上一隅里的摩擦。只是随着《神赎》乃至《神灾》的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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