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申合子被司幽请回来后, 常与太医、军医一道研究医理、互通有无,他说枯藤叶泡在加入黄酒的米汤中,其气味可消减淤脓,助外伤愈合,泡后晾干碾成粉末,装入囊袋随身佩戴,亦有清新洁净之效。
枯藤叶并非枯坏之叶, 而是北境特有的一种低矮植物,叶片椭圆,长约三寸, 色如枫叶,十分漂亮。
窦将军听后上了心,找来许多枯藤叶如法炮制,放在周文章屋里。
他做事一向仔细, 泡多少、晾多少都有计数,突然有一天, 他发现晾在窗檐上的干叶少了一片,以为是风刮跑了,本没太在意。
但从那天起,每天清晨干叶都会少一片, 而临睡前的床头上、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案上、用于闲卧的小榻上……总之,但凡窦将军会出现的地方,都有可能偷偷摆上一片写了字的红叶。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窦将军从未经历过这等浪漫柔情, 又新奇又感动又欣慰,他想看看那人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便不拆穿不询问,只将收到的叶片小心翼翼收入锦囊,再将锦囊挂在腰间。
最初,那些字尚属克制,大多是“抱歉”、“莫怪”、“莫生气”之类的歉疚话语,但渐渐的,写字之人放飞了,什么“冤家”、“喜欢么”、“念你”纷纷登场,弄得近来窦将军远远望见红叶,尚未看清写的什么,脸就跟叶一样红了。
但即便如此,周文章仍是撑着脸皮很少说话,只在窦将军集中精神忙公务或疲倦小憩时,偷着瞧一瞧他。
会盟仪典上,那柄匕首几乎将他穿透,如今重伤算是大好,但仍需卧床,大把闲暇,正巧得了一个重新审视自己和窦将军的机会。
过去与今天仿佛两段人生,其中唯一不变的,便是眼前这规矩、板正而执着的人。
发现那个被戎国收买的侍从是巧合,最初他没有什么戴罪立功的想法,只是知道窦将军要来,不想让他受害罢了。
他约略谋划了一下,故意对窦将军说出诛心之言并不难,因为从前说惯了,窦将军或许也听惯了。
但在大殿上,他被匕首刺入,看着窦将军满面惊惶跑过来的时候,他的脑海突然清明,他有些后悔了。
不是后悔以自己为饵揪出叛徒,而是后悔为何不谋划得更周全些。
若他真就那样死了,那他对窦将军说的最后的话语是和离、是让他滚,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推搡他、赶他走,如此这般……
他死也不得瞑目,做鬼也不甘心投胎。
还好还好,他活了过来。
望着那人挂在腰间的锦囊,他们既是夫妻,定然心意相通,有些话,亦不必直言。
玄甲突骑营副帅居所。
司幽与顾重明洞房花烛后,一家三口顺理成章住在了一起,头天晚上睡觉,宝包被两个爹爹一左一右守护着,竟破天荒地失眠了。
此时,卧房内摆着婚礼那夜尚未燃尽的粗壮大红烛,床帐挂着红绸,床褥被面全是新做的红底绣鸳鸯,就连灯罩都是红纱,上面用金笔描着“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浓浓暖意中一派喜庆祥和。
宽榻上,宝包光着小脚丫趴在铺满了纸的四方矮几上,手里攥着笔,认认真真地写字,顾重明坐在一侧握住他的小手,耐心指导帮扶——
宝包听萧玉衡说,元思和清惠会写很多字会背很多诗,他虽上过爹爹的学塾,但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段日子更是没拿过笔,从前会的大多也忘了,他不想落后,生怕有朝一日同元思和清惠玩耍的时候,他们笑话自己。
他先写了自己的两个名字,宝包和司念,字大小不同,笔画胖瘦不一。写完后他盯着看,不是很满意,就皱起眉,接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便抬起头,很开心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司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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