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重光沉默,浑身透湿的陶闲滴滴答答地跟着他沉默。>
树皮上的字被他指尖上的水晕开了几处,就像新鲜的眼泪。但血已陈了,彻底沁入木质之中,染开的那些边边角角,并不影响行文的完整。>
孟重光将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再抬起头来,双眸就像是河底被磨洗得发亮的鹅卵石,除了顶上头漾着一汪水外,全然看不出什么感情来:“……你?”>
陶闲安静道:“我。”>
简明扼要,没有歧义。>
孟重光在徐行之面前乖顺温驯,然而一旦离了徐行之,他便肆无忌惮地露出了自己的锋锐爪牙:“你既然都拿走了,还给我作甚?”>
其上所写绝不是小事,薄薄一纸书,寄托的是一条身家性命,在孟重光看来,陶闲根本没道理再还回来。>
于是,孟重光合理怀疑道:“你可曾删改过?”>
那清秀苍白的人一愣,脸上马上生出些红晕来,但很快这点红晕便被虚弱的身体击败,重归了青灰似的病弱之色。>
陶闲笨拙地比划着解释:“我,认得一点字,但是不很会写。”>
孟重光心里眼里都小得很,只容得下一个徐行之,自然不很认得温雪尘的笔迹,但同住十三年,他至少知道,陶闲是真不会写字。>
刚入蛮荒时,他谨慎又害羞地找到每个人,询问他们各自的名字该怎么写。陆御九耐心地在泥地里一一写给他看,他跟着描了好久。大家谁也不知道他学这个作甚,直到后来,孟重光和曲驰晾晒在外的里衣弄混了,陶闲翻开衣领,露出小小的“孟”和“曲”字,才验明正身。>
——每次给大家织绣衣物时,为了区别开来,他都会细心地在衣领内绣上每个人的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他学会写的大概只有蛮荒几人的名字,至于陶闲自己,没有名字的衣裳便是他的。>
为了省去几笔针线,陶闲硬是没学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想通这一点,孟重光仍是有些疑窦,他用手指夹住信函,在陶闲面前扬过一扬,盯准他的眼睛说:“你扣住不交,谁又知道这件事呢。”>
“我知道。”大概是这几日已在心中把想说的、该说的盘过千百回,陶闲竟没有太多结巴,“戏本里的人都说‘知恩图报’。在大悟山时,徐师兄当初帮我,找回兄长尸骨;虎跳涧的时候,生死一线,徐师兄又一直护着我。我知恩,却不知道该如何报。我想,现在该是时候了。”>
陶闲歇了一口长气,再开口时,就失却了几分条理,结巴也重了:“再者说,徐师兄,比我有用:你们既然要回,回去外面,定是要与魔道争夺。徐师兄若少一条臂膀,是坏事;少一个我,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熟练地自轻自贱着,他也知道,所有人中只有孟重光才听得进他的自轻自贱。>
毕竟在他心中的天平上,不论放上任何筹码,徐行之永远能赢。>
然而略微出乎他意料的是,孟重光只是瞧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说出这么多话,已经耗尽了陶闲所有的勇气,因而他怯怯地和孟重光大眼瞪小眼了许久,雨水和汗混合着一齐被热力蒸干,烤得陶闲面皮紧绷绷的。>
他紧着一张脸,试探着道:“孟师兄,可不可以再容我两日。……我想,想把给曲师兄的小褂做好。”即使曲师兄将来出去后不会穿,他也得做完,不然心里头难受。做好了,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孟重光竟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应道:“那就过两日再说。”>
陶闲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孟重光收下了那信,便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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