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救国会会长之所以要苦口婆心地说动程慕雪,其实是寄托了相当的希望在她身上的——刘立民那个小混账脑后已然生了反骨,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拉他回头。倘若面前这个娇滴滴的燕大女生与自己心意相同,由她从侧面多做规劝甚至约束,说不定会有奇效。
面对男友导师的肺腑之言,程家女公子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在她的心目中,辅仁国文学系副教授的形象原本并不高尚——自从她得知李先生竟然将立民等一帮学生拉进所谓的救国会、专门和日本人对着干,就生出许多鄙夷:这摆明了是不务正业、误人子弟,绝非为人师表之所为。立民满脑子狂热的抗日思想,说不定都是这位李先生灌输的。
然而当后来获悉她的密斯特刘又与几个人结成了可怕的刺杀联盟,顿时觉得还是救国会做的事情更安全些。毕竟那不用杀人!
如今李衡天先生当着她的面表明了自己的心迹,那么至少在阻止密斯特刘继续血腥杀戮这件事上,她与对方站在了同一阵线。从这一点看,李先生又是她可以倚靠、信赖的盟友了。于是,程慕雪毫不犹豫地满口允诺下来。
“李先生,那您估计立民他们今天还会回到学校吗?”
“刘立民嘛,不大好说,”李衡天缓缓地摇了摇头:“但张远应该能回来的,他在宿舍楼住校。这个你知道的。”
燕大女学子咬着嘴唇思忖了片刻,终于下决心地说道:“我先去帽儿胡同立民的家,如果找不到,再回这里的宿舍楼去堵张学兄。”
望着程慕雪一副坚毅的神色,辅仁副教授禁不住哑然失笑,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小雪,立民的家你去过?见过他的家人了吗?”
不料,刚才还英气十足的程慕雪,闻听此言一下子羞涩起来,有些忸怩地如实告知男友的导师:她并未去过密斯特刘的家,只是曾经让他带着她从院门前一走而过。
“小雪,你不妨到校门那里等等他们,”衡天先生温和地提出了建议:“但是我不赞成你贸然去立民的家,因为会显得唐突——据我所知他的父母还是很保守的——另外,最好也别去张远的宿舍楼,你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站在男生的宿舍楼前,太惹眼了。我之前说过的,眼下辅仁并不安全。”
燕大女学子睁大了眼睛聆听,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觉得都言之有理,对辅仁副教授的好感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表示就按先生的吩咐去做。
李衡天很欣慰,临走之前再度叮嘱了几句,并称会尽快办好她加入救国会的手续,有关救国会须遵守的纪律与章程,将让刘立民找时机专门向她宣示。
两人就此分手。
望着程慕雪走远的背影,辅仁副教授长吁了一口气——他刚刚不让燕大的程同学去宿舍楼,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本人接下来就要去那里:寻找住校的化学系救国会会员孙嘉梁问话。
那原本是八路军敌工组长陆传家要求和他一道进行的,但是在进辅仁大学的校门前,陆组长又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在校外等消息。他并非辅大教工,频繁在校园内盘桓,被生人尤其是被便衣特务盯上的风险很大。
这固然正合了李衡天的心意,只是仍对陆组长老陆始终坚持做出的怀疑不以为然——在救国会会长看来,昨天日伪军警围绕着前门那一带的大举出动,就是缘于发现反日传单后的惊怒交加,不可能有其他的原因。
他决定找到孙嘉梁再盘问一番——反正今天到校之后,他还没来得及腾出时间了解昨晚另外两个小组的行动细节。而孙嘉梁正是张远担任组长的第三小组组员,从他的嘴里,应该能够得出当时廊坊头条胡同发生情况的全貌的。
哼,这个老陆,终究是军人出身,总在疑神疑鬼——如此评价着自己的上级,救国会会长朝着宿舍楼,匆匆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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