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莫明其妙不是对我们而发,是他从望远镜里带过来的。
“停!”他说。
我们这些靠前边的算是停啦。后边还在不要命地挖,我们停了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而支着机枪拉了半天架子的迷龙也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冲着死啦死啦抱怨,“也不打我们呀?”
死啦死啦也不说话。又开始使用他的望远镜,炮火连天的倒是很热闹,可根本不落在我们这,他干脆是连隐蔽姿势也放弃了,我们一帮老油子也凑上去看。
南天门上袭来的火力几乎完全着落在横澜山上,即使偶有落在我们祭旗坡上的。恐怕也是那个打晕头了的瞎眼炮手。即使这样,战局仍是一边倒的局势——完全倒向东岸江防的局势。横澜山主力团的筑防本来就做得十足十,日军的炮火和平射火力根本不妨碍横澜山那些隐蔽良好的阵地里射出火线,把在江面上乱成一团的强渡者逐个射杀。
而虞啸卿显然也已经把他的后院整理好了,榴弹和烧夷弹飞越横澜山,在西岸江滩进退两难的日军之中开花。
我们只能带一种闪了腰似的表情,呆呆地看着。
如果祭旗坡上有日军,我们一准儿把他们摁回怒江吃水,如果有的话。可现在是怒江的漩流太过热情,把日军留住了吃水。聪明人做出蠢事来能把傻子气死,竹内连山把固防的文章做了十足,却在一条暗流赛似鬼打墙的江里吃了瘪,他们的强渡兵力根本无法在东岸做有效集结。
不辣喃喃地说:“…根本不鸟我们呀。”
死啦死啦瞪了他一眼,忽然开始鬼叫:“支上重机枪!”
于是开始打架子筑掩体支我们仅有的一挺马克沁和一挺1919,重机枪组现在舒服啦,他们一挺机枪足有十多个无所事事的人在伺候。
那是泄愤。照我团刚翻了一倍的重火力来看,南天门上的日军也许会鸟我们一眼,然后继续向横澜山的十几门平射炮和上百挺重机枪发射愤怒的子弹。
罗金生坐在他的马克沁后边,连枪声响得都是有气无力的,空空空,空空空。
那挺勃朗宁也在响着,当当当,当当当。
两道火线钻进庞大无比的南天门,根本没动静,照旧没人理我们,倒是横澜山的集火打得惊天动地,西岸还想强渡的日军早已经被炸收摊了,现在是直瞄和曲射火力都在集歼仍困在江心和少部侥幸过到了东岸的日军,而南天门上的火力集中于横澜山,力图抢回那么一小部分的攻击部队。
我们早已经不再掩蔽,也无需掩蔽,我们像路人一样站在祭旗坡上,看着横澜山与南天门的交火。
迷龙拿肩膀拱着罗金生,“我打会。我打会。”
罗金生怀疑地说:“你会吗?会吗?这是马克沁!”
迷龙吩咐道:“…豆饼,把咱们家伙架上!”
死啦死啦说:“轻机枪打不着。浪费子弹。”
迷龙便求援地看我。
我赞同死啦死啦,说:“绝对浪费子弹。”
迷龙坐下来的动静就像臭炮弹落了地。而我们继续观望。
喊完了天杀的炮灰,却连一颗枪子儿也不曾光顾。我们闪了腰,我们也丢失了一个被人看得起的机会。
日军打过来时主力团就跑剩了一个营,就这一营人也把冲得七零八落的攻击给顶住了,到跑掉的人被虞啸卿堵回阵地时,结果也已经定下来了——主力团大功独揽,我辈则如臭炮子的青烟。
我看死啦死啦,那家伙脸色不好看,瞪着江心打着旋已剩不下几个的日军。
逆流而上的勇气,漏船载酒的运气——虞啸卿一语中的。他为了这么个虚无的结果开罪了最不该开罪的人,我打赌他本是想在祭旗坡上扳回一本,现在,他与我们同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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