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许多时的烟雪九重这会儿突兀传进一迭笑音,某人无视主事大人的逐客令,大摇大摆地闯进庭院,直捣卧房,一手抵在他额头,笑盈盈道:“发发热也好,正可以把脑子烧笨一点,省得整日里胡思乱想。”
主事大人皱了皱眉,便凭空闪出几个人影,二话不说,把擅闯者抬着就丢出了院墙。
西宫吊影还嫌不够,索性下床放下竹帘,立在桌前沉默着。淡光被竹帘裁成细细的一棱一棱,横亘在桌案上,隐约还泛着点油光。
他略低头,一只檀木盒虚掩着进入视线,心事陡然一阵翻复。
喉结一动,他抬了右手轻轻一挑,揭开了盖子,里头装着一对铜珠。
他到现在都能背出大宗师赠与这对赤铜双珠时说的话:
“铜,为物之至精,不为燥湿寒暑变其节,不为风雨曝露改其形,似于君子之行。”
迟疑再三,念及此,还是忍不住握住了双珠。
他左手紧紧抓住桌沿,想凭此支撑,但右手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抖得厉害,刚刚把双珠取出盒子,就已到极限。精炼的金器,其重数斤,铿然坠地,打磨得很是光滑的青石地面生生砸出两个凹槽来。
他只是怅怅地默念着:“似于……君子……”
两枚铜珠,一前一后,碌碌地滚开很远很远。
阳光惨烈地渗进烟雪九重,用虚弱的光亮撑起一室空蒙。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慌张攫住了他。当真人生如寄,命如蓬转,再是习以为常、理所应当的东西,也会顷刻间消散。
然后有一天,是不是师尊、无后,也会这样,眼睁睁失去他们。
站了很久,直到日沉西斜,双腿麻木,他终于感觉到了脸上湿润的冰冷。
日薄西山,霞光浓而转紫。江流蜿蜒,环城而过,水波连绵起伏,轻轻拍打在西行的船身上,似催促又似挽留。
此情此景正是载不动的许多愁,一川秋水待酒浇,怎奈病中,不敢作死,只能喝药。西宫吊影凭轩眺望这暮野沧桑,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搅着碗里深色的药汁。
突然间不知看到了什么,下令停船,随即丢下碗,一个人上岸了。
烟都的阳关大道或是寻常巷陌,对他而言,就像自己的掌纹般熟稔。通常主事大人总是车驾绵延,旌旗蔽天出使境外、荣归故里,像现在这样趁着宵禁独行可谓绝无仅有。可笑他往日,锋芒毕露,对那些哭号求饶者漠然置之,用一句“烟楼不留无用之人”定法纪、决生死;今时今日,却需要以暗夜为掩护,才敢让自己暴露在月黑风高之下。
因为那些被他苛待却还甘之如饴的人,都被他害死了。
都是他的错。
历经多日,当初的混乱已平复,但街道上积雪清理的浩大工程尚未结束,澹台无竹命人铺了大量木叶之属防滑,踩在上面“吱呀”作响,不甚平整的地面连累了影子都变得虚脱不成形。他就被这道影子拖着,一路行至一座桥下。
不过是寻常的一座拱桥,波心一痕,状如初月出云,大约因为位于城西,又取“碧水飞虹”之意,而题名“西虹”。西宫吊影站在桥头看着石碑上那么眼熟的字,蚕头马尾,似信手挥毫,一笔而就,看了那么久,不知所止。茫然了很长时间,他突然有种感觉:终此一生,他能从那个人那里得到的,大概只有这座桥了吧。
他慢慢拾级而上,一如在烟楼举行祭仪的庄重。西虹桥的格局在烟都不算小了,足足二十八道拱券拼合而成,渐行至高处,亦有遗世独立的幻觉。
西宫吊影在桥顶摩挲着一侧的芙蓉望柱,想来登高跌重,盛极而衰,便如这过桥一般。
他便又慢慢转身欲往桥下走。
眼角却有红影惊现,惹得心跳都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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