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了李东阳的值房,在会客厅里,李东阳把正座让给了梁储,自己打偏坐在梁储的右首。喝了几口茶后,梁储也不绕弯子,劈头就问:“宾之,皇上宣布京察已经几天了,你都听到了一些什么舆论?”
李东阳答:“厚斋先生向来人缘好,且虚怀若谷,一定是知道不少舆情,仆正想听听叔厚兄的呢。”
梁储快人快语:“宾之,舆情对你可是不利啊!”
李东阳嘴角稍稍扯了一下,笑一笑后平静答道:“哦,竟有此事。仆愿闻其详。”
梁储微微皱一皱眉,径自说了下去:“老夫待在官场,已经四十个年头儿了,亲眼见到了万安、王恕、马文升、刘大夏、刘健五位首辅的上台与下台。老夫不想在这里评论他们柄国执政的功过是非,老夫只想说一点,他们上台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笼络人心,这一点几乎无一例外。
不说别人,就说你的前任刘健,他这人虽然性格躁急心胸狭窄,但除了整一整对手刘大夏的几个亲信之外,对绝大多数官员,他还是优恤有加。
对那些当了尚书多年再也无法晋升的老臣,他向皇帝请旨额外颁赐,不是晋为太师就是晋为太傅,这些勋职都是虚衔,但有了这个虚衔,就同你晋升大学士一样,由二品变成了一品。
俸禄拿到了顶级,一年多了几百石粮食上千两银子,而且除了本人,还有常例恩荫子孙,让他一个儿子免了考试就直接进入官场,当一个中书舍人或太常博士什么的,这又解决了老臣的后顾之忧。
这些个策略招数,既无害于朝廷,又有益于官员。因此刘健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却依然能够稳定政局,开创一呼百应的局面。
可是你宾之,刚入机衡之地,所有官员莫不引领望之,侧耳听之,看你宾之有何举措,能够让他们从中得到好处。等来等去,好处没等到一星半点,却先是等来了一个讲经筵推广新学,引起了士林朱子门徒的轩然大波。
这一波还未平息,紧接着又是一个圣意严厉的京察,直弄得两京官员人心惶惶寝食难安。任谁都知道,推广新学、京察,都是你的主意。宾之啊,老夫今天来是想劝劝你。你这样做,岂不是要结怨于百官,把官场变成冷冷冰冰荆棘丛生的攻讦之地么?”
梁储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肺腑之言,虽住了口,两道吐剑的毫眉却还在一耸一耸地显示内心的激动。这老头儿真是保养得好,说了这半日的话,口不干舌不燥,精神气儿还旺得很。
李东阳听了这番话,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一方面,他承认梁储说的话句句都是忠言,这位老臣若不是把他当成朋友,决计不会大老远顶着毒日头跑来内阁向他进言;但另一方面,他也感到自己提出的京察之所以普遍遭受非议,是大家并不了解他的真正动机。
梁储出于情谊前来规劝,尚且听得出微词来,一般人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尽管李东阳善于克制自己,心情却不能不由此沉重。
沉吟半晌,他缓缓说道:“厚斋先生一席话振聋发聩,仆铭记于心,当深思之。但身居宰辅,惟务从命,一应国家大政,总以得体为是,岂敢为保禄位而怀私罔上。昔范文正公当国之时,深患诸路监司所得非人,便拿来选簿一一审视,凡有不合格者,便拿笔勾去。
他的友人规劝道:‘一笔退一人,则是一家哭矣,请公笔下留情。’范公答道:‘一家哭,比之一路哭一郡哭,哪一个更令人痛心?我既身居宰相,当以天下为公,岂能怀妇人之仁,为一家哭而滥发慈悲。’厚斋先生,范公此等正气,足以震慑千古。
仆以为,惟其如此,才是宰相的襟抱,才能担负起宰相的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的责任。盖政事顺则民心顺,民心顺则天地之气顺,天地之气顺则阴阳有序。
天地人之极,人为主,一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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